如果一切通往正確的路上都無法避免錯誤,路途盡頭還會是「正確」的嗎?
「……你知道你做錯了嗎?」 「當然,長官。你總認為我是錯的。」由良琉生冷哼了聲,恥笑一樣地撇開目光。以吉野來看,他只差沒翻個白眼了。「你真該有點同理心。」由良聳聳肩,手裡的飲料杯咚的一聲擱到案上。吉野英世看著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一頭鮮豔的髮色橙紅、耳朵上只捎主人些微動彈就會隨之晃出細響的耳飾,眼下的黑眼圈距離上次見面更沉,傷痕也添了不少。 真不健康的模樣和髮色。沈默的半晌間吉野得出這個感想,他深吸了口氣嘆出鼻息,「或許你才該反思下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好事。」 「唔——我想想,你是指『為了捉拿病態科學家卻不小心把整棟議會樓給炸了』?」 「你說呢?」 「還是『暗中調查高層間的非法交易然後順便抖出上校和某某大公司千金的婚外情』?」 「還有。」 「還有啊?……不然是那個嗎,給部下們做教學示範的時候把訓練場搞壞了?」 「……」 「哦、還是因為我昨天吃了冰箱裡的布丁?你早說啊,我要知道那是你的就不會……」 「夠了。」 乘著勢頭直起身子的由良又垮了肩,靠上椅背抬眼去看兄長嚴厲的神色,甚至學著對方嘆口氣,問:「那還會是什麼呢,吉野長官?除了布丁外,這些難道不是你們口中的好事嗎?」
第四次,那是他們今天見面以來吉野英世第四次嘆氣。由良忽然記不起自己在哪聽誰說嘆氣容易變老,只想著這副愁容果真和母親一模一樣,並且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彼此確實是兄弟。不理解何謂對錯的青年後來欲言又止,因為眼前人似乎把眉擰得更緊了。 「……琉生,不是我總要針對你。」吉野終於開口,藏青色的目光落往由良找不到的地方。「只是希望你往後做下任何決定前都能更珍惜自己一些。」男人頓了頓,接著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支援趕到前打算做什麼,送死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杯咖啡打自店員送來後就再沒被動過,本該昇冉的白煙和熱燙早在這場不明所以(由良琉生單方面)的對峙間散逝,伸手去碰的話多半會是與此時氣氛同樣的冰冷吧。他想,男人的話語間隙裏他不斷地想,下一句話會是什麼?上一句又是什麼意思?當時支援沒有趕到的話他打算做什麼來著?死……是那麼渺小的東西嗎? 「珍惜自己……是嗎?」這回他沒能忍住,也或許是吉野理當接續的話語實在過份遲緩,由良不知怎麼地笑了出來。嘴巴和思緒並不同步,腦海困在自身聒噪的猜想中嗡嗡作響,分明思想停滯語句卻沒有絲毫頓斷,像某種慢性死亡,失控、缺氧。 「你究竟想說什麼?如果還是那番千篇一律的說教,怎麼不乾脆點念一念散場,何必拐這趟圈子?是什麼新伎倆嗎?打算放低姿態、用親情逼我認錯?可這又能代表什麼?難道你在猶豫?吉野英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我們那位冷酷威風的吉野少將怎會落成這副模樣——」 腦袋和頸脖很痛。吉野拽著他的衣領,那對就連生起氣來都與母親相仿的眉眼現在也直瞪著他,咬牙切齒,可吉野英世眼裡不同於母親的冷冽,那是場大火。憤怒、盛大的足以燒傷皮肉。由良琉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搞砸了,就好比他一屁股摔回椅子上時才驚覺自己被人拎起大半身子。換作平時,他能不帶分毫動搖地面對人們失望惱怒的神情而不感到丁點愧疚,因為知道再怎麼做都無法達成所有期望,唯一需要做的只有習慣。 ……可今天這人是吉野英世。 我很抱歉。最後他說。「但是生命太渺小了,我們所能做的只有選擇而已。」紅髮青年整整衣衫後起身,動作輕得無力。「……對嗎,哥哥?」 吉野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