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暘那天翹掉了軍事會議,這不是罕見的事,蘇薊站在帳篷裡,見長官環視了一圈說:東暘那傢伙,又翹掉會議啦?蘇薊感覺那是在問他,戰戰兢兢的挺直身板,問:長官,需要我去找他嗎?不料長官擺擺手,說:不了,隨他去吧。是。蘇薊答畢,站回原本的位置。他並不覺得詫異,那人翹掉會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現在多半躲在某個地方抽著煙吧。會議結束後蘇薊回了趟房間,才打開門就見到東暘躺在床上睡得香甜。這時他反倒訝異了,東暘向來淺眠,失眠也是常事,但今天卻睡得熟,連蘇薊喊他都沒醒。不會死了吧?蘇薊看著床上動也不動的人,俯身將耳畔貼上對方心口:嗯,還在跳,沒事。蘇薊把會議資料擱在案上,解了幾顆扣子一屁股坐下。他長嘆口氣,房裏古老電扇的轉動聲反倒襯出了寂靜的銳角。他覺得睏了,或許是咖啡因攝取不夠,但架在雙層舖上的鐵梯總會發出刺耳的聲響,難得見東暘能這麼休息,他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吵醒他。於是蘇薊轉而將半身趴上桌面,閉目養神。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來時肩上被披了件外衣,蘇薊拿下來看,是東暘的。他再回過身,床鋪上的人早不見了蹤影。蘇薊揉揉眼,伸了個懶腰,抓著男人的外衣就走出房間。營區、廢墟、林間,哪哪都不見東暘的身影,蘇薊撓撓後腦,嘴裡碎念著「真是讓人操心的上司」,一面走向屍體處置區。東暘蹲在用於燃燒屍體的火堆前,叼在嘴裡的煙抽了一半,煙灰像失了支撐似的掉落。蘇薊靜靜走到男人身側跟著蹲下,問:你在等待什麼奇蹟嗎?東暘吁出口氣,全燒光了。他說。我分不清楚哪個是誰的骨頭。蘇薊靜靜回應:是啊。接著他又說:長官今天睡了個好覺嗎?東暘聞言冷哼:如果你是指不斷做惡夢最後驚醒的話——是,睡得不錯。那不就等同沒睡嘛,蘇薊說著把外衣塞回給東暘。什麼時候醒的?在你趴在桌上睡到流口水的時候。蛤?我才沒流口水。東暘沒應聲,短暫的沈默裡充斥著烈火燃燒的聲響。會議資料我看了,終於他開口,那群老頭的過時想法永遠都千篇一律。蘇薊聽著,一面也取出煙盒叼了根菸後點燃。難道你還期待他們搞些新花樣嗎?黑髮男人恥笑,所以我在這兒等待奇蹟出現啊。那真是遺憾,蘇薊道,你冀盼的奇蹟不會出現在戰爭裡。蘇薊,忽地東暘喚。嗯?去拿瓶酒來。蘇薊愣了下,在屍體堆面前喝酒,您興趣可真獨特。他嘴上說著,還是乖乖去要了瓶紅酒和兩個杯子來。東暘笑笑,要你管。這營區裡廢墟和這兒可是最讓我平靜的地方。倆人席地而坐後互相倒了酒,長官,蘇薊抿了口酒後接著說:你說,大家會在這火堆燃出的煙霧裡嗎。東暘將目光投入烈火內靜了靜,琥珀色的眼瞳映著火光明滅,他答:看來我倆都不適合當軍人啊。蘇薊投以困惑,怎麼說?黑髮男人深吸了口煙,字句挾帶煙霧纏繞:軍人可不能蹲在屍體堆前發呆啊。蘇薊聞言笑了,在屍體堆前喝酒也差不多吧。空氣裡除了焰火燃燒的聲響外再無他物,也許是酒精使然,驀地東暘說:你可別出現在這裡頭啊。蘇薊愣了愣,笑道:彼此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