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暘被派去前線了,沒有任何徵兆。蘇薊還記得男人那晚離開前對他說的話:記得好好睡覺。蘇薊聽著發笑,我可不像你,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睡。但你不是沒我在就睡不著嗎?才沒有。東暘淺淺的笑了,自己的部下還真嘴硬。他說:行吧,那你就在這兒等我回來。語落,男人便套上外衣走出房間。那之後蘇薊每天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很久很久,久到以為東暘不會回來了。失眠持續了兩三天,或許是身體的疲勞度已達極限,有一晚他睡得很熟,卻也掉進夢裡。有闃暗,有明朗。他總是見到黑髮男人站在這片戰地裡不可能會有的芒草原野裡,回首對他笑;偶爾則是色彩貧瘠的戰場,裡頭除了殘垣斷瓦和落雨不停的灰色天穹外,黑髮男人獨自佇在那兒,身周遍地狼藉、臥滿屍體,而猩紅色的血滴在他臉頰參著雨水滑落,琥珀色的眼瞳彷彿失去光亮。好幾次蘇薊想衝上前拽住那人的手,卻在指尖近在咫尺的瞬間驚醒。啊……又是這種夢。蘇薊捂著臉低聲呢喃,然後他笑,我怎麼會這麼在意他?這問題無疾而終,也或許是蘇薊早把它扔到腦海之外,他現在能夠做的只有等待,蘇薊想,不過就是等個人嘛,有什麼好讓自己茶不思飯不想。他恥笑自己的軟弱,同時氣憤那個不相信對方的自己。……沒事的。他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蘇薊日日夜夜這麼告訴自己,一面工作一面留意遠方的槍聲與大砲轟隆巨響,要事解決後就回到房裡,踩上那發出刺耳聲響的鐵梯爬上床鋪。然後聽著那陣陣雷鳴般的戰火聲響徹寂靜。蘇薊蜷起身,將自己蒙在被褥裡,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翌日,他收到了封未署名的信件,光看那字跡蘇薊就知道是誰。他向來找他的郵差領了這封信,上頭只寫著「會失眠的笨蛋」,他五味雜陳,還是接下了那封信。拆信刀意外地很銳利的打開信件,他取出裡頭一張單薄的信紙,字跡潦草卻工整,下筆的力道很輕,信紙背面幾乎沒有凹凸感。夜晚,蘇薊坐回桌前,有些手忙腳亂地拆開信:呦,笨蛋。這幾天好好睡了嗎?開頭就是這句話,蘇薊有些泛淚。今天是前線的第……五天吧。沒什麼異狀,同樣是那群笨蛋老頭執行的企劃,把新人不斷送上戰場,最後回收的只有四散的四肢和不完整的屍體。……蘇薊,我還是分不清哪個是誰的骨頭。你可別出現在這裡。一張信紙,簡短的字句,確實有那人的感覺。才不會啊白痴,蘇薊讀完信後倒上床,將那封信擱在枕邊,他想,或許會有個好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