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戰爭結束,那片土地上被浴滿腥血,死傷無數中也有僥倖保住性命的人。大部分士兵得以歸鄉,東暘和蘇薊則屬於留下來確保營區的撤離和遺體回收的隊伍。時值正午,他倆並肩走往食堂旁的吸煙區。果然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啊,蘇薊開口,戰爭這種無可救藥的東西。況且為什麼偏偏是我們要留下來處理善後?他越想越不明白,拿出煙盒叼了根進嘴裡。反正我們也無家可回,東暘說,就權當留在這兒打發時間吧。蘇薊聞言笑了笑,說收屍體是打發時間,真像你會講的話。我還寧願回去和那硬得要死的上下鋪親熱。東暘挑起眉看他,怎麼,你今天挺燥啊?廢話,蘇薊答,誰在這大熱天回收屍體能心情好。他呼出煙,你呢?蘇薊本想這麼問,但他大抵能猜到黑髮男人此時的心情。長官,他開口,您這是感傷還是厭倦啊?東暘靜了一陣,琥珀色的目光投往很遠很遠的地方,偶爾蘇薊覺得對方像隻鷹,精壯的體態會是強韌的身軀,寬大的背脊則是一雙強而有力的翅膀,琥珀色的眉目總是銳利躑往遠方。黑髮男人吐出菸後終於開口,語帶笑意:能這麼輕易給你看出來的話,我也不配當你上司了。他說,把煙蒂扔到地上捻熄,直起倚在牆上的身子就走進食堂大門,抽完了就快進來,否則到時候可沒你的份。行吧,蘇薊想,看這敷衍方式多半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他沒多想,捻熄了煙就跟著進了食堂。豚骨拉麵和醬油拉麵,倆人在取餐期間還爭了下豚骨派還是醬油派,想當然,無疾而終。長官,用餐途中蘇薊又說:收了一個早上的屍體後還能吃得下飯的……會不會只有我們?他說著環顧四周,幾乎空無一人。或許吧。東暘答的毫不介懷。這感覺顯得我們有些沒血沒淚。蘇薊說著嚥下嘴裡那口麵。東暘笑笑,是人總得吃東西。我們看慣了流血和生命隕落,腦海裡也不知不覺把這些場景日常化,司空見慣,就連回收屍體都像收拾玩具那樣毫無意義……。東暘說著頓了頓,你害怕嗎,蘇薊?害怕什麼?蘇薊問。——害怕自己會變得沒有人性。蘇薊聞言不知為何落了淚,他一面驚慌一面拿袖口使勁抹開淚水。奇怪,我為什麼……淚水滴落,染濕了他的袖口,這時東暘揉了揉他的腦袋:看來沒事呢。還哭得出來,代表你和人的差距並沒有離開多遠。你還記得自己是個人,蘇薊。這樣就夠了。東暘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吃飯吧,下午還得繼續。